妄想症候群┌ 鴨鴨女王

繪圖：法克斯　（可連結她名字至她的Blog）

小說：鴨鴨女王

　　『范右陽學長。』

　　那是一種輕柔的軟儂嗓音，像是從另一個無法想像的夢境世界，無意間傳至人間的美妙語言。

　　而這樣美好的呼喚，竟是他的名字。

　　他略帶遲疑地回頭。

　　只見一個容貌秀氣，皮膚白皙的女孩子，坐在不遠處的中庭石椅上，她托臉笑笑地看著他，美麗的兩手腕正支撐著那張五官細緻的瓜子臉，長長的髮籠罩著那張小臉。

　　認識她之前，他認為他一無是處，人生無未來可言。

　　擁有她之後，她的生命開始有了意義。

　　她是如此的弱不禁風、纖細，多麼需要別人陪伴及照顧。

　　她是他的公主，誓言絕對保護。

　　有毒性的人魚公主。

＊＊＊

　　『閉上眼睛。』

　　總是這樣要求，然後用細軟的手指溫柔地在他的臉上遊移，如蜻蜓點水般細碎的吻不斷地。

　　總是這樣吻他的纖纖。

　　那是個雨天，傾盆大雨。

　　『我哥還沒回來。』

　　『你吃醋了？』

　　因忘了帶廚師服而從店裡跑回家的范右陽，全身濕漉漉地，正想轉開門把，裡頭小雨的聲音彷彿壓抑著什麼，伴隨著那如夢似幻的慵懶笑聲，是纖纖的，讓他一愣。

　　『男生，得到的不會珍惜……。』

　　一種莫名恐懼的猜測，如同駭人藤蔓纏繞他的四肢，控制他的行動，無法停止輕輕轉開門把的手，從微縫中，看見了生命中最重視的兩個人瀰漫著他無法介入的氣氛。

　　『方纖纖。』小雨警告著。

　　纖纖半臥在小雨的胸口上，那柔弱無骨惹他憐愛的手腕正觸摸向小雨的臉龐上，卻被小雨粗魯的抓住。

　　『不要讓我討厭你。』

　　『跟你開玩笑，這麼生氣。』

　　纖纖吃吃笑著，從小雨的身上爬起，但小雨接下來的舉動讓他呼吸一窒。

　　小雨伸出手臂將纖纖緊緊擁入懷裡，一個翻身轉眼間已把她壓在身下，表情痛苦，既渴望又無奈的低喃語調。

　　『妳成功了，妳快把我逼瘋了。』小雨恨恨地道，猛然吻向露出勝利微笑的纖纖。

　　他腦袋一片空白，直覺告訴他立刻破門而入阻止那吻的難分難捨的男女，理性教導他離開，當作沒看到這一幕才是正確的做法。

　　他，范右陽，頭一次嚐到心碎的滋味。

　　後來每每面對纖纖，面對小雨，他總感到無地自容，這兩個人明明兩情相願，為什麼要他攪和進來。

　　『纖纖。』

　　『嗯？』

　　『妳喜歡我哪個地方？』

　　他摟著一絲不掛的纖纖，感到一陣空虛。

　　『臉。』她笑著，給了個簡短又乾脆的答案，接著捧住他那與小雨相似的臉，道；

　　『閉上眼睛。』

　　像是一個最殘忍的毒咒，他順從閉上眼睫，連同內心裡頭那扇名為愛的門扉。

　　將他從一個最溫和的人，變成一個冷血又殘暴的兇手。

　　傷害朱槿的兇手。

　　那陣子的他過得行屍走肉，爆發點在某天，總是愛欺負他的那幾個學長又來找他麻煩，他覺得自己生與死有何分別，他覺得現在沒有任何什麼好恐懼的，於是他難得反抗，他狠狠地攻擊單個目標，那人被他揍得流了一地的血。他感覺熱血沸騰，像是此刻才真正活著。

　　雖然最終仍舊敵不寡眾，自己受了很嚴重的傷，但那殘留拳上的痛楚，那些人的害怕目光，以及小雨的刮目相看，讓他喜悅。

　　『分手吧。』他對纖纖說，親口對著他捧在心裡疼著卻愛著小雨的女人這麼說。

　　說出這句話的時候，其實他的心是很痛的，但不僅僅只是因為不得不離開纖纖，有一種情緒對那時的范右陽來說更特別，更為強烈。

　　叫做恨。

　　他恨纖纖，也恨小雨，但他最恨的人，是他自己。

　　丟掉吧，把心裡頭的每件東西都丟掉吧，將范右陽徹底捨棄。

　　然後離開那個對他而言，滿載太多關於想捨棄過去回憶的學校。

　　轉學後的日子既快樂又令人期待，那是他從來沒有過的生活，他彷彿變成另外一個人，范右陽這三個字像經過受洗，獲得重生，在這裡活的耀眼無比。甚至在這裡住了宿，連家也不回了，任何可以讓他想起那個軟弱的范右陽的都不想回憶。

　　那是他跟小雨的約定，教導他在這間新學校以新的個性活躍著。

　　『阿陽。』

　　當小雨來學校找他的時候，他像看見什麼鬼魅似的驚慌不已，將小雨拉到操場旁的無人林地後，謊張道：

　　『你怎麼來了？』

　　新學校沒人知道他有弟弟，要是撞見小雨，他可沒把握能繼續扮演小雨，恐怕很快就會毀了他在這裡的形象。

　　范左雨欲言又止，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他，眼神內鋪上一層憂鬱，說：

　　『纖纖……懷孕了，你現在想怎麼辦？』

　　這句話將他整個心神定住，既錯愕又不可置信的回個單音。

　　腦中排山倒海的皆是那個雨天，那個小雨壓著纖纖的畫面，他不由得回問：『真的是我的嗎？』

　　當他一問出口，小雨原本因憂愁而垂下的雙眼頓時瞠大，難以置信的望著他，小聲道：『你說什麼？』

　　『我看見了，明明你們就上過床。』冷冷的道。被憤怒包圍住的他，不敢看向小雨，但仍忍不住發洩出自己隱藏在心裡的情緒。

　　接著感受到臉上一陣痛楚。

　　還沒反應過來，小雨第二次的拳頭再次打上他的臉頰，他驚愕後退，一時忘了要抵擋或反擊。

　　『是你的孩子！』小雨恨恨地咬著牙，一手抓起他的衣襟，額頭用力撞上他的額頭，緊靠著他的鼻頭啞道：『阿陽，我可沒可憐到需要接收你的女人、孩子。』

　　『聽著，我確實喜歡她，我是吻過纖纖，但我從沒做出那種……真正對不起你的事。』小雨鬆開手，嘆氣般的深深呼吸，拍拍他的肩，又說：

　　『回來吧，雖然看不出來，其實纖纖她是在乎你的，只是嘴硬。』

　　他一點也不相信小雨講的話。不想相信。

　　雖然後來他還是妥協了，雖然沒有回去原來的學校，但他仍是從宿舍搬走，回到了家，見了哭的一把鼻涕及淚水的纖纖，她也搬進來了，雙方父母都同意他們畢業後結婚，而他沒贊成也沒反對，為了一個擁有他血緣的孩子，任由週遭的人擺佈自己。

　　家裡的氣氛尷尬，他拒絕和纖纖睡在一起，雖然對家人宣稱是因為她懷孕了，其實他覺得她恐怖極了，心裡變態，也許她也是一個需要看心理醫生，需要吃藥的人。

　　在眾人面前，他表現的非常開心，對纖纖呵護至極，但私底下，他徹底忽視纖纖，相信她也感覺到了，常常從她眼底看到一絲受傷，受傷？他說服自己肯定是看錯了，他不想放出自己的真心、任何的關心，他的心早已死了。

　　只有在新學校，扮演一個不像自己的人，他才能像一個活人，正常呼吸。

　　小雨也察覺到他的改變，尤其是他對纖纖的態度，大概是罪惡感吧，認為他還介意著他吻過纖纖的事，小雨不敢再跟纖纖說話，像證明什麼似的，甚至還告訴他喜歡上他班上的一個女生。

　　『就是她。』小雨偷偷來到他的學校，拉著范右陽一起翹掉男生上的工藝課，到了女孩子們上的家政教室外，從窗口偷覷著。

　　一個頭髮垂肩，髮尾微捲的女生，正專心的將擠花紙內的奶油擠在海綿蛋糕上，他一時想不起班上這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，圍繞在他身旁的女生太多，經歷過纖纖，他再也不相信女生這種生物。

　　『她叫做朱槿。』小雨竊竊笑著，眼神發亮，像是看著什麼藝術品。

　　他打量著那女孩一會兒，她不算漂亮，容貌普通，完全不起眼，一點也不像小雨會喜歡的類型，認定小雨在說謊，直言：『別騙我。』

　　你何不直接就這樣搶走纖纖呢？他在心裡想著。

　　『我沒騙人。』小雨嚴肅起來，接著道：『我觀察她一段時間了，她是個很特別的女生。』

　　『你會喜歡她哪一點？我實在看不出來。』

　　『滿可愛的。』小雨的答案。

　　能夠被小雨說出這樣讚美的，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女生？他愣愣地看向那個叫朱槿的女孩子。心裡頭展開了一個殘忍計畫。

　　一開始只是好奇，後來是為了報復。

　　卻沒想到，原來他也可以愛上纖纖以外的女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