妄想症候群┌ 鴨鴨女王

斷月痕活動文─他的黃金葛(凝視&遠望)

　　都是先從窗邊那株黃金葛開始的。

　　她其實跟他不熟。

　　雖然是同班同學，但她的小團體和他的朋友圈，一直都沒有話題交集。她和他，是那種如果下課各自在走廊遇到，彼此都會將眼光避開的尷尬關係。

　　他身邊總是圍繞著一堆人，男生們喜歡和他稱兄道弟，女生們樂於搶著誰能借到他的外套穿。就連她社團裡的學姐學妹，也常常私底下拿他當作畫素材。

　　比起肖像畫，她更喜歡畫不會動的東西。人的神情變化無窮，過於複雜無法掌握，她討厭無法控制的感覺，所以靜物畫是她的強項，經常也會畫些花呀草呀等的風景畫，美術社裡沒有一個人可以畫得比她好，但也許總是畫得太精準的緣故，常常被老師批評她的畫沒有情緒。

　　這一點多少反映到她的人格特質，也導致別人形容她成很沒溫度、起伏的冷漠個性。

　　這天，氣候悶熱得令人煩躁，她難得地情緒不穩，比賽交件日期就快到了，卻不管怎麼畫就是不滿意，水彩盤被她攪和到模糊一片，什麼色都混在一起，烏漆抹黑的，就像她的心情。

　　她丟下幾乎要被她擰斷的水彩筆，厭惡吐口氣，走出美術教室，在走廊上的洗手台淋濕了整張熱得黏腻的臉，冰涼的水溫讓她脾氣漸緩下來。

　　穩定節奏的腳步聲傳來，她抬起溼透的眼眸，睫毛滴落的水讓她瞇起眼皮，只見他背著書包，彆扭的看向與她相反的方向，快步經過她的身邊，離去。

　　就在他離去不久，頓時轟雷大作，空氣中飄來一股冷流，兵乒乓乓的雨聲將原本擠壓似的氣氛，急轉而下，瞬間她恢復平靜。

　　突然，比雨更加急促的聲響逼近她，她還來不及回頭，只感覺到一陣風從身邊撫過，仔細一瞧，就看見他從剛剛離去的方向調頭回來，奔跑的速度像去年運動會的大隊接力，她甚至覺得此刻他跑得比那時還更賣力。

　　疑惑地盯著他的背影幾秒，她轉身走回美術教室，將所有的畫具、畫框全部收拾好後，關上了濺雨進來的窗戶，關了燈，走出門口，又再次撞見了他。

　　他氣喘吁吁，身上的白色制服都被汗水染濕，微啟唇咬著牙，疲累至極地與她四目相對。

　　僅瞥了一眼後，他又如同以往，將眼光移開，有些駝背地走往剛剛的方向。

　　不以為意地，她緩步走向班級教室，拿了書包正準備要走，才發現忘記帶傘，氣惱的看向窗外不小的雨勢，頹廢地拉開椅子，在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，百般無奈地想等雨停。

　　空蕩蕩的教室裡，濕濕冷冷的溫度裡，她第一次覺得好孤獨，雙手趴在木頭課桌上，有一點想哭。

　　突然，異物感壓迫到她的胸，她好奇低頭，竟看見一把深藍色的傘，安靜地躺在她的抽屜裡。

　　緩緩將這把陌生的雨傘握在手心，有片刻的空白，頓時，她想起剛剛用手背擦著下巴熱汗的他，還有他那無法解讀的眼神。

　　感覺心底有些騷動，有種衝動，想將那瞬間的他畫下來。

　　伸手壓著胸，怦然跳動的心聲，讓她有些暈眩，不太清楚這是什麼感覺，只知道無法控制嘴角的微笑。

　　頭一次，她對除了畫以外的東西有了興趣，她不禁回頭望了一眼他的座位。

　　他的位子永遠都是最後面又靠窗的位置，那地方就像是他專屬的一樣，每次抽籤時，他總是有辦法弄到那個號碼，久而久之，大家已習慣讓位給他。

　　雨下得小了，像怕弄出太明顯的痕跡，她輕輕地走向他的座位，有些膽大的坐了他的位置，因為有點想知道從他的角度看這個教室是什麼模樣。

　　她這才發現他窗台旁，擱置了一盆養在盛滿水玻璃瓶裡的黃金葛，她想起班上曾經風靡過養起類似這種綠葉植物一陣子，也是因為他先開始養的，雖然後來大家開始嫌起照顧麻煩，紛紛都很快將興趣轉移到別的東西。而他，竟然仍持續著。

　　她仔細凝視著這株黃金葛，意外的，水質乾淨、葉片健康，顯然常常被照顧良好，她覺得很不可思議，雖然對他了解不深，但他看起來不像是這麼會細心照料植物的人。

　　很想畫他。

　　她輕柔地撫上漂亮的綠葉。

　　也許可以先從他的黃金葛開始，她心裡默唸著。

　　專注力全放在黃金葛，她卻渾然不覺，有個更認真的視線，在窗下飄雨的中庭，投射在她身上。

　　因雨而全身溼透的他，週遭等待他的同伴紛紛幫他擋雨，邊詢問他明明有帶傘卻沒用的相關言語，他則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。

　　他抬頭遠望天空，不知情的人以為他只是故意淋雨貪圖涼快。

　　看著教室裡的那個女孩，終於注意到他為她而養的黃金葛。

　　笑了。

 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