妄想症候群┌ 鴨鴨女王

　　『請在這邊稍等。』

　　『好。』

　　櫃檯小姐引領她到一處休息室，曉貞奮力點頭，一路上，她因緊張吞咽了數不清的口水，從喉嚨傳來的聲音大到怕別人發現，忐忑不安地，兩手微抖，關節因緊張嘎嘎作響，拉拉自己早上剛燙整的白襯衫，和跟二姐借來的不合身窄裙，每踏出幾步，像是隨時會掉下來，她便偷偷地捏著裙，哦，對了，還得注意腳上隨時可能會飛出去的高跟鞋。

　　她找了張沙發坐下，一臉心虛，離去通報的櫃檯小姐，臨走前好奇的瞥她一眼，曉貞輕咳出聲，故作鎮定。

　　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，不停的深呼吸，彷彿只要一張口，心臟就會蹦出來。

　　終於順利到這一刻了！曉貞大口呼吸，試圖平緩急促的呼吸，二姐曉婉，多家公司同時來電要求面試，她意外得知陣禹的經紀公司也在其中，苦苦哀求之下，二姐才願意她冒充身份來應徵。

　　不能被發現，唐曉貞！妳要加油！

　　她急急將桌上的紙杯拿起，咖啡咕嚕咕嚕地當酒喝，期望能吞下滿懷緊張。

　　『唐小姐嗎？』

　　突如其來的叫喚，讓她嚇了好大一跳，咖啡從她嘴角溢了出來，不慎滴落在靠近腰際的衣角，她連忙站了起來，伸手遮住汙漬，大聲答右。

　　曉貞盯向眼前的女人，一身完美無暇的套裝扮相，女人推推鼻樑上的眼鏡，從上而下快速地打量著她，僅是一眼，讓膽小的她勇氣盡失，幾乎快奪門而出。

　　『請坐。』

　　威嚴的口語，引發她的不安，她點點頭，乖巧坐下，腦中一片空白，那女人低頭檢視著她的履歷表……呃，她二姐的履歷表。

　　曉貞手心微微發汗，她和二姐差了7歲，會不會差很多？會不會被認出來？她拼命地在心中祈禱著，老天爺！至少讓她見到那個人一面吧！

　　對方問了曉貞幾個問題，思索良久時，突然一個女職員走進來，道：

　　『徐姐，請您到會議室一下，陣禹……。』

　　『那小子又發作了？』女人閉上眼，語氣肯定。

　　曉貞的耳朵瞬間拉長得尖尖地，剛剛她們提到什麼？陣禹？哇，真是幸運，沒想到目標就在附近，她一臉期待。只見那名喚徐姐的女人嘆口氣，起身走了幾步停下，回頭對著她道：

　　『曉婉，跟我來。』

　　初聽見二姐的名字，曉貞呆愣幾秒，接著便趕忙回答：『是。』

　　唐曉貞，今年23歲，剛大學畢業，最喜歡的人是陣禹，冒充二姐的身分就為了更靠近他，她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頭，當徐姐推開一扇門，莫名其妙地，她的不安全感隨著眼前的亮光一掃而空，曉貞只知道，想靠近他的心情已到達了極限，停也停不下來了。

＊＊＊

　　『欸，妳的臉色好糟糕哦，少爺又折磨妳啦？』

　　在星巴克，曉貞一口吞下最後的黑咖啡，因喝得過急，差點嗆到，坐在她對面的好友歆柔，遞了張紙巾給她擦擦。

　　『吶，妳的貼紙。』

　　當歆柔從包包裡拿出零星幾張紙片，曉貞如獲至寶地接過，盯著手掌心裡，那笑得好開心的小小陣禹，心情頓時愉快。

　　歆柔真不虧是她的手帕交，知道怎麼樣最能讓她高興，這是要去便利商店買足一定金額才湊得到的貼紙，而且集滿10張可以換一個陣禹公仔，但這不是她的目的，陣禹的經紀公司到年底有個活動，集滿100個陣禹公仔寄去他們公司，可兌換和陣禹共度燭光浪漫晚餐的機會。

　　『哇~~~歆柔，真是愛死妳了！』她誇張地親吻那些貼紙。

　　『小事一樁啦……只是，妳蒐集幾個公仔了？』

　　聞言，曉貞垮下臉來，吞吞吐吐道：『還差50幾個……。』

　　『啥？現在11月了耶！我看妳湊不到了，說也奇怪，妳不是他的助理，妳們幾乎天天一起吃晚餐吧？』

　　『……不要。』

　　一起吃晚餐？是啦，他們是吃相同的便當，同樣的菜色，每次放飯後，陣禹身邊總是圍著一群女生，而她一整天被當小妹使喚諸多雜事，常常便當才吃了幾口，又趕忙著準備其他。

　　這當曉貞無聊用指甲去戳貼紙上的陣禹，彷彿被抓到做壞事似的，神燈巨人的音樂響起，她驚嚇收回，兩人互看幾秒，很有默契地停止話題，曉貞拿起手機，怯怯地回應：『喂？』

　　『妳在哪裡？』

　　手機端傳來他低啞好聽的聲音，如果，語氣不是那麼糟的話。

　　『呃，在星巴克……。』

　　『我要抹茶那提。』他想也不想，要求直接。

　　『呃，那個……徐姐說我今天休假……。』曉貞聲音如蚊吶，越講越膽顫心驚。

　　『而且你今天好像沒通告……。』

　　『還有戚風蛋糕，我餓了。』他無條件忽略她的言語。

　　嗚嗚嗚，未免太霸道了，雖然短短相處幾個月，她早已習慣他這個人的指使。

　　苦著臉低頭看著手裡的貼紙，曉貞突然想到什麼，嗕語提議：

　　『……那個，便利商店的果汁和麵包可以嗎？』

　　『什麼？』她的回答讓他錯愕，但那微微寒冷的尾音，讓曉貞頭皮發麻。

　　『……就是、就是……。』

　　一緊張，話開始結結巴巴，但那人顯然沒耐心聽她解釋，立刻回應：

　　『給妳15分鐘。』

　　嘟－－－絲毫沒有反駁的機會，曉貞欲哭無淚地看著失去通聯的手機，眨眨眼，抬頭一望，歆柔像是早已習慣似的，揮揮手，她便急忙結帳，外加買給少爺的下午茶。少爺，歆柔替陣禹取的外號。

　　當她踉蹌趕到陣禹的別墅，推開門，手裡捧著熱騰騰的食物，陣禹坐姿不雅地靠在沙發上看電視，他輕瞥她一眼，接過，張口就吃。

　　而曉貞則開始拉起袖子，整理起一室的凌亂，陣禹自己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，生活習慣卻糟糕的很，原本僅只是一時看不過，手癢動手整理一次，見他也沒阻止，從此她便停不下來。

　　只是，他不准她進去樓上的房間，雖然她不太清楚原因，但她曾偷偷進去過，裡面空蕩蕩的，只有一張吸引她目光的藍色沙發。

　　『曉婉，過來一下。』

　　陣禹突然不知從哪變出一個MP4，像喚小狗似的，而曉貞倒也乖巧，莫名其妙地坐在他身旁，他幫她將耳機戴上，過近的距離、傳遞過來的體溫和氣息，讓她心慌意亂，麻酥酥的。

　　『聽聽看。』

　　他將播放鍵按下，離開她坐下的同時，她感到一陣失落，覺得有點冷。但隨即響在耳邊的鋼琴聲，讓她征住，這和陣禹以往的風格有些不同，她轉頭，眼神詢問。

　　『怎麼樣？』陣禹搔著鼻頭，一臉期待似的，就像個孩子般。

　　曉貞靜靜地聽著，直到最後聽到耳機傳來的咒罵聲，她認得出來那是誰的聲音，猛然嚇一跳，輕語：

　　『你自己的歌？』

　　她知道他的歌曲和詞向來都是一個神秘的人－－－SS全部包辦，能夠親耳聽到他自己的創作，曉貞鼻頭酸酸，原來太高興也會想哭，過於感動的情緒彷彿就快溢出來。

　　『幹嘛，這麼好聽哦，看妳快哭出來。』陣禹似乎是很不好意思，他搶過她的耳機，低頭說了一句：『問妳根本不準，妳又不懂音樂。』

　　『我覺得很好聽！』

　　『那妳覺得哪段需要修改？』

　　『從頭到尾都很好聽！』

　　『我說妳……。』

　　『因為是你，你彈的鋼琴。』　

　　曉貞赫然開口，只見陣禹一征，一陣尷尬漫佈兩人之間。

　　『妳該走了，我等有約會。』

　　他的逐客令下的果決，曉貞也不多說什麼，每當她做出多過於期待的言語或動作，或是一個過於熱情的眼神，陣禹總會迴避，她雖傻裡傻氣，但還懂他的回絕。

　　陣禹的個性極差，動不動就口出惡言，想對妳好就對妳好，脾氣一來，當妳是罪該萬死的女僕，任性的很，和媒體塑造出來的形象差了十萬八千里。曉貞離去前回頭看他一眼，內心很複雜。

　　有時候，她都搞不懂自己，她是喜歡藝人陣禹，還是眼前這個男人。

＊＊＊

　　休息室裡一觸及發的緊張氣氛，徐姐狠瞪著對面那躺在沙發上的男人，曉貞不知所措，她第一次看到徐姐這麼生氣，想開口緩和這兩個人，卻慌得不知該說什麼。

　　『你這是什麼意思？』徐姐聲音高亢，若不是她站在一旁，她擔心徐姐搞不好直接撲過去打他巴掌，狠狠揍他一頓。

　　『我不演了。』陣禹仍舊不知死活地仰看著她們，態度堅定。

　　『都快殺青了你才不演？你故意的？存心跟我過不去？』

　　『反正妳常做這種事。』

　　『禹，這次不同！這是電影啊！你知道付出多少成本了嗎？你想毀了一切嗎？負面新聞多到……。』

　　倏然，陣禹打斷徐姐的話，淡淡開口：

　　『我討厭演戲，我只想專心唱歌。』

　　大概這是陣禹有史以來最強烈的表態，只見徐姐軟了下來，雙手叉腰，靠在沙發上，輕聲勸著：

　　『新的歌子薰不是還沒完成？你擔心什麼？禹，聽我的話，去把剩下的部分演完？』

　　這句話像是激起了他的怒氣，他恨恨回：

　　『子薰！子薰！什麼都是子薰！妳叫他出道好了！反正他樣樣都比我好！』

　　『禹……。』

　　他從沙發上坐起身，握緊拳頭使勁敲打桌面，過大的聲響讓曉貞好害怕，陣禹的樣子很恐怖，像是一個慣於使用暴力的人。

　　『妳把那傢伙從花蓮叫回來，反正他長的也不差！』

　　徐姐深吸了一口氣，輕道：『你果然還忘不了小瞳。』

　　陣禹抿嘴，不答話，徐姐便淡淡道：『你先冷靜一下，好好想想吧。』臨走前對曉貞眼神示意著，叮嚀她看緊陣禹。

　　沉默了好一會兒，曉貞掙扎著，倒了桌上的咖啡，遞給陣禹，他卻看向它處，不賞面的無動於衷，她便將咖啡杯收回給自己，緩緩說：

　　『我討厭咖啡。』

　　沒頭沒腦的，她冒出這句話，眼見陣禹沒反應，她自顧自個繼續說道：

　　『唐曉貞這個人，最討厭喝咖啡，平常少碰，只要遇到煩惱的事情，再苦的咖啡都喝得下去，而且還是用強灌的。』

　　『唐曉貞和挫折做朋友。』她邊說邊喝。

　　『唐曉貞喝了最討厭的咖啡，再也沒有更討厭的事情了，就算陣禹要我做任何不合理的雜事，就算他存心刁難我、就算他根本不尊重我……就算他不喜歡我……。』

　　說到這裡，她心裡一陣難過，頓時覺得很糗，明明是要提供方法給他，怎麼說著說著越想越委屈，她連忙又大喝一口，又拿起咖啡壺倒了一杯。

　　『看！我喝了我最討厭的咖啡，所以你再怎麼任性我都可以忍受了。』

　　看著她像廣播似的，不停說著摸不著頭緒的話，一雙大眼睛眨呀眨地，搞不懂她想幹嘛，陣禹不禁失笑出聲。

　　『唐曉貞可以，陣禹也可以！』見他笑了，曉貞便更加強調語氣。

　　『唐曉貞？』

　　原本神氣的她，聽聞陣禹這一問，頓時唯唯諾諾，被他那犀利的眼神一注目，她吞吐道：『哦！我妹、妹妹。』

　　陣禹的眼光打量著，這是相處的這幾個月他第一次認真的看她，仔細一看，這女人青澀的很，一點都看不出來已經30歲了，他思索著，現在的女人越來越會保養，只是這麼吃苦耐勞、單純的女人還真少見。

　　她的頭髮似乎從來沒有疏過，一頭長長馬尾像是她的標誌，眼神往下，絲毫沒有化妝的臉蛋看起來很稚氣，一雙眼像動物一樣老盯著他發呆，再看看她的指甲，為了方便做事剪的短短的，再往下看，寬鬆的衣服和不曾變過的牛仔褲，陣禹不禁搖頭，這小不點的女孩子，到底有沒有身為女人的知覺？

　　她和他欣賞的女人類型差太多了，他喜歡的應該是那種，頭髮飄逸、美妝搭上漂亮的指甲，最好身上還有點花香味，當然，短裙絕對是必備的服飾……想了想，思緒換到一個女人，那咖啡色的瞳孔，也不化妝，也不愛穿裙子、很普通的一個女人……怎麼好像喜歡的女人類型，頓時變了模樣。

　　『陣禹？』

　　直到曉貞喚他，他才清醒過來，他看著眼前的她，突然心裡有個盤算。

　　『曉婉，妳當初為什麼要來應徵？』

　　『這個……因為，我是你的迷，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。』

　　曉貞吸氣，臉微微紅，一口氣將告白的話脫口而出，但她不懼怕，她向來便是直接的人，歆柔常常講，沒見過她這麼耿直的人了，喜歡就是喜歡，一點也不怕羞。

　　不出所料，陣禹並不吃驚，他接下來的話反倒嚇著了她：

　　『那麼，跟我交往吧，嗯？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