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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幾天的陣禹,常常見他一個人在片場發呆,情緒顛顛危危,像是致力克制悲傷神色的他,讓曉貞一顆心跟著起起落落,想關心卻只換來他的笑,那避重就輕的態度,只是讓她更擔心陣禹。

  『愛情是怎麼一回事呢?』

  這是上次試裝,當她彎腰幫陣禹拉整褲腳的時候,他突然開口說的一句話。

  『什麼?』

  『愛情啊,為什麼常常愛一個人,結果想起來都很痛,越愛越痛。』

  鏡子裡的陣禹看起來好寂寞,曉貞揉揉眼,抬頭往上,只見他好難得地,一雙細長的眼低垂,泛點紅,表情黯淡,睫毛眨也不眨一下,和她四目相對。

  『因為……沒有在一起嗎?』她道。

  沒談過戀愛的曉貞,哪懂得什麼是愛情,瞬間講話結結巴巴,頭一次看見陣禹如此模樣,她似瞧見了些許真實的他,蹲在他的腳邊,傻傻地屏息等待陣禹的回應。

  他只是深深地吐了口氣,接著便不再接續談話,氣氛尷尬了一會兒,但陣禹卻隨即回復正常,彷彿方才的他,只是臨時興起演了個憂鬱角色。

  但曉貞並不這麼想。

  她好後悔好後悔,好生氣又懊惱自己。

  那是什麼答案?

  她是不是回答的不夠好?要是她再多想想後再開口就好了,她覺得自己好笨好討厭,一種酸酸的情緒湧升上來,那種感覺就像,陣禹好不容易開啟的一扇門,竟被她硬生生關上了。

  更雪上加霜的是,後來,陣禹陷入了很深沉的狀態,就像一個人躲在自己的黑暗角落,連一向懂他的徐姐都特別叮嚀曉貞,要特別注意陣禹,他開始不再接受任何記者訪問,因為他的表情,比即將赴死刑的囚犯還可怕。

  陣禹變了。

  變得大家都不認識他了,也許,是開始漸漸接觸真正的他。

  電視新聞大肆報導著他壓力過大患得憂鬱症的謠言,會表演、扮演眾人喜愛的藝人陣禹,突然變得沉默,就連脾氣都沒有了,招牌笑容變得太虛假,一個原本不管施於什麼力量總會反彈回來的球,洩了氣似的,再也沒有生命力,壞了。

  好冷,好冷,每每撞見陣禹的眼神,就像冰塊擱在心裡似的,又麻又痛。

  最擅於偽裝的人,突然變得身心皆無防備,任何一點點負面消息都可能傷害到他,曉貞幾乎二十四小時天天待在陣禹身旁,他像個孩子似的,喪失了生活功能,讓人擔心。

  一次,當他如往常靠在曉貞身旁,突然作勢要吻她,曉貞緊張地全身僵硬,當雙唇要接觸時,曉貞這才發現,陣禹的眼神很飄浮,他不像在看她,明明彼此靠得好親暱好近,但他的眼裡沒有她,陣禹想親吻的人不是她!

  這點認知讓曉貞抗拒起來,她退後了些,陣禹停住,眼珠轉了轉,像是此刻才真正回了焦距,甚至還帶了些困惑,曉貞感到很受傷,情不自禁脫口而出:

  『你……喜歡我嗎?』

  『為什麼妳會覺得我喜歡妳。』

  原本因過於害羞低著頭的她,聞言,抬眼,卻面對他的冷淡,像被冰水澆了心痛,曉貞忘了要先難過,她伸手,狠狠甩了陣禹一個耳光。

  從此以後,原本和他維持的某種平衡,她和他站在曖昧的天秤上,卻開始搖搖欲墜。

  ***

  『陣禹,你要去哪裡?』

  當曉貞從超市買來了些晚餐的材料,提著大包小包,卻見門外的車正熱著,走進屋內,陣禹跪在房間裡收拾著衣物,隨意亂塞進地上的行李箱。

  他沒有回話,甚至連抬頭看她一眼也沒,自顧自地收拾,曉貞手心撫著胸口,幾乎快站不住腳,原本最為依賴她的陣禹,如今變得像個陌生人。

  認識陣禹以來,她才知道,原來心是會痛的,那種痛,會讓人四肢無力,僅剩存意志力硬撐,她強迫自己不准哭,她向前一步,試圖觸碰陣禹。

  陣禹站起身,和她擦肩而過,他的身體輕輕碰著了她,卻像奮力推開她那樣似的感覺,終於,曉貞忍不住,呼喚:

  『陣禹,你要去哪裡?』

  他沒應聲,彷彿她是空氣,他轉身走進了隔壁房間,身後的小女人顫著聲又問了一次:

  『陣禹,你要去哪裡?』

  那哽咽聽起來像求饒,他依舊不理,埋頭在CD櫃,將宋子薰交代的一些唱片拿了下來,好一會兒,他不再聽見她的聲音,陣禹走出房間,左右張望,看不見曉貞的身影,他征愣了幾秒,一股失落感緩緩爬升。

  鎖上大門,將行李箱粗魯的扔進後座,煩躁地點起了菸,卻發現手微微的發抖,無意識地,他又在柏油路上前後查看,空無一人的街道好悲哀,陣禹丟掉了菸,特意慢慢地踩熄,那女人依舊沒有出現。

  駛車離去時,他還不死心地,期待從後照鏡看到她,卻仍然失望了。

  他以為曉貞放棄了,他以為她走了。 

  他不知道,其實曉貞一直都在。

  才決定沒多久,曉貞就後悔了。沒多久,她感到又熱又悶;沒多久,她開始又餓又渴。

  她連早餐都還沒吃耶,一切都太突然了,都怪陣禹臨時突然要離開……她不能放他走啊,沒多想的後果,她只好……躲進車子的後車廂。

  忍了半小時後,曉貞宣布崩潰,她拼命地敲打車子,卻被引擎聲蓋過,後來,她才想到可以打電話給陣禹,豈料,陣禹竟鐵了心不接她電話,明明!明明!她就在離他約2公尺,她竟然沒辦法求救!

  陣禹開了好久的車,他該不會打算一直開車散心吧?

  曉貞急得眼淚掉了下來,驚慌失措,她想打給徐姐,又想到陣禹已經不接除了她打來以外的電話很久了,幾乎快放棄的同時,一組陌生的電話,她眼神一亮。

  陣禹之前拿過她的手機來用,她知道這個人是誰。

  赫然,曉貞似乎猜得到陣禹的目的地,沒多想什麼,大拇指牢牢地按下通話鍵。

  『誰?』

  噢,這尖細的嗓音聽起來有點性感耶,美中不足的是夾帶了些冷漠,曉貞稍稍吞了口水,豈料一開口便將一路上的委屈全爆發出來,一連串的哽咽讓宋子薰皺眉。

  『子薰,誰打來的?禹快到了?』

  隔著話筒,曉貞依稀聽見傳來一陣女音,接著那頭的男人聲音變得非常溫柔,回道:

  『沒事,詐騙集團。』

  啥?原本還陶醉在宋子薰聲音的她,頓時驚醒,連忙批哩啪拉接續道:

  『宋先生!我不是詐騙集團啦!我、我是陣禹的助理!我、我、我在他的車上!後車廂!救命!宋先生,我……嗚嗚嗚。』

  『嗚嗚嗚……。』

  宋子薰稍稍將手機拿遠,輕蹙眉,回憶起陣禹最近提起的女友助理,徐徐問道:

  『妳是唐曉婉?』

  曉貞哭得悽慘,點點頭,想到對方看不到,嗯了一聲後,克制不住的低泣。

  『妳說妳在哪裡?』

  『……後、後車廂。』

  『我知道了。』

  宋子薰隨即掛掉通話,曉貞眼角倘著淚水,傻愣愣地盯著失去通聯的手機,這男人怎麼那麼厲害,連她都聽不懂自己在表達什麼了,他的聲音卻給了曉貞很大的安全感,彷彿只要把事情交給這個男人處理,絕對令人信賴。

  緊接著,曉貞很快地發現車子突然來個緊急煞車,讓她痛哀出聲,摸摸因衝擊而撞到的頭,還來不及又掉一次眼淚,聽見了陣禹的腳步聲,她頓時噤聲。

  果不奇然,當她重見光明,好不容易吸到新鮮空氣時,迎接她的是陣禹鐵青的臉,他毫不憐香惜玉地,一手把她拉了出來,大嚇怒斥。

  『妳躲在後車廂幹嘛!』

  陣禹好兇好兇,瞬間讓曉貞無法回話,只見她鼻涕眼淚沾滿臉頰,他嘆息,牽著她到副駕駛座,抽了幾張面紙給她,微彆扭道:

  『很危險……妳有沒有腦筋啊……。』

  雖然他嘴裡的話既尖酸又不體貼,但曉貞心裡卻暖暖的,或許是因為他不斷地查看她的狀況,手忙腳亂地抽了快半盒的面紙,讓她破涕為笑。

  『我在罵妳妳聽不出來哦!神經病……。』

  陣禹突然發現,這又哭又笑的小女人,竟然有些許的可愛。原本以為她離去而鬱悶的心情,頓時化為烏有。
 

***
 

  當到了花蓮,已是近傍晚,她好奇地跟在陣禹身後,心裡不斷讚嘆著這棟靠海的別墅,夕陽灑在潔白的牆上,隱約可看見臨海的陽台上,有一對攜手彼此相依偎的男女,兩個人的側臉,暈黃得好漂亮,曉貞眨眨眼,一時以為來到了天堂。

  『禹!』

  陽台上的女人,聽見了腳步聲,走了過來,從二樓俯瞰他們,臉上的欣喜展露無遺,曉貞抬頭一望,看見了她的眼睛好美好美,咖啡色的眼瞳在夕陽下竟閃閃發亮,甜得快溶化的笑容,無憂無慮,讓人看了也跟著愉悅起來。

  『嗨!』

  身旁的陣禹爽朗回應,曉貞回頭,卻怔住了。

  第一次瞧見陣禹如此開心的模樣,他右手不斷向上面揮舞著,另一手微微握拳,高興地舉起又放下,曉貞剎那間明白。

  他的眼裡,有好多好多的感情,只為了一個人綻放。

  不是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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