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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秋的天氣氣溫有些微涼,我拉緊身上的黑色薄外套,將一頭長髮藏在裡面,低下頭,踏進門口石板階梯上人來人往的醫院。

 

  透著淺色的太陽眼鏡,看著過去熟悉的景物,右側爸特地添購的大型魚缸養著的紅龍吸引住我的目光,禁不起心裡爬升而上的激動,往它走去。

 

  幾個小朋友圍繞在裸缸周邊喳語著,它繞來繞去,最終在我這方向游來,手指輕輕碰觸著玻璃面,它並沒有受到驚嚇,迴個彎,輕巧的在水缸裡旋著。

 

  『紅紅,你好嗎。』

 

  像是在回應我的話般,它的眼珠彷彿是直視著我,這一瞬間,似乎又回到小時候,當它和我都還很小的時候,我們是彼此的童年玩伴,我知道,它認得我。

 

  像是在回味過去以往的記憶般,我緩慢地在醫院行走著,走過每一個如今看起來些許陌生的地方,每一樓每一處,捨不得眨眼的看著,直到腳步停在某間個人病房前,我輕捏著拳,推門進入。

 

  窗簾掩蓋一半的病房內,淡淡夕陽罩著四周白色牆壁形成一種寧靜美,這房內安靜得很,我看著遠遠病床上的人,眼眶一個濕潤,微微福態的白衣背影在病床邊輕巧的檢查著牆上的儀器,那護士回頭看我,皺起眉頭道:

 

  『妳是……。』

 

  只見她原本微忿的口氣突然停下,睜大眼睛打量著我,我抬高手指將眼鏡拿下,她顫抖著音,彷彿有些不可置信直盯著我的眼,那淺褐色的眼。

 

  『芯潔……?』

 

  好久不見的怡安姨,外表沒什麼變,表情倒是滄傷許多,我輕步走向她,伸手覆蓋住她的手背,悄語道:『別說。』

 

  怡安姨微紅著眼,靜靜地點了頭,她也伸手反覆住我的雙手,兩個人就這樣不語了許久,她嘆了口氣眼光朝向身旁的床,我悄悄地看著病床上熟睡著打鼾的男人,就怕他突然睜眼,我沒有地方可躲,像個緊張的小鬼頭。

 

  『若不是趙醫師很久沒睡好,我真想把他叫起床。』怡安姨小聲道。

 

  『他說,他怕睡了就再也醒不過來,還笑著說呢,自己比照顧過的病人還要膽小,折騰了好些天,這會兒才入睡。』她揉揉眼,語氣不捨。

 

  怡安姨拉了一旁的椅子讓我坐下,我伸手撫著他的手背,動作輕巧地就怕吵醒了他,聲音微哽,輕聲問著:

 

  『什麼病,什麼時候,怎麼會這樣。』

 

  怡安姨雙手在我肩膀輕壓著,安撫我的情緒,在她尚未出口的前一刻,眼淚早已從我滿眶的淚水中滑落,無聲泣著,雙肩無可控制的不斷顫抖著。

 

  他好瘦,皮膚整個偏黃,我掩著臉目光看向床尾他浮腫的雙腳,心備覺痛苦,心裡吶喊著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實,這麼難受的感覺不要是真的。

 

  『年初從大陸回來後,就老犯肚疼,趙醫師自己肯定事前就知道了,最近病情越來越嚴重,妳媽和爺爺才發現的……是胰臟癌。』

 

  我抬頭無奈地瞥了怡安姨,持續聽著她說話。

 

  『志偉去找過妳了?』她問。

 

  我點點頭,依依不捨地看了他一眼,起身準備離開,怕趙家任何一個人發現我,我不擅處理那種混亂的情況。

 

  『不要跟他們說我來過。』

 

  『不打算回來嗎?其實妳媽和爺爺……。』

 

  我伸手制止她的話,搖頭,心裡一陣悽楚,簡單道:『我會再來。』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  絲毫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走出醫院大門的,腳步凌亂,等自己回過神來便發現自己身處在給病人活動的寬闊草地內,我隨手擦掉眼尾一顆淚珠,搖搖晃晃地在盪鞦韆坐下,呆然看著遠處一個被護士推著輪椅的病人,發著愣。

 

  『媽媽,那個姨姨在哭。』

 

  不知從哪傳來的童聲童語,我抬眼一看,年輕女子尷尬的拉開小女孩往旁走去,此時我才知道自己滿臉淚痕,抓起外套衣袖擦著,疑惑地發現一雙皮鞋就旁鄰在我的腳邊,微微轉頭一看,差點從鞦韆圈上跌下來。

 

  宋子薰老神在在地蹲坐在我旁邊,那雙異常修長的腳,毫無空間地隨著鞦韆圈下沉,沒有任何可以伸展的位置,他絲毫不在意地整個人直挺坐著,木訥的抽著菸,直視前方,並沒有因為我的劇烈反應看我一眼。

 

  我處於兩難狀態,此時此刻我的表情肯定異常難看,我不確信他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,更不知道他發現了我沒有,我百般掙扎著,要是離去又怕他會認出我的身影,若是打招呼我也無法解釋滿臉的眼淚,千思萬想的結果,我只好掩著臉,全身癱在另一邊的鐵鍊,靜等他休息夠了走開。

 

  我只能說宋子薰是個奇妙的人。

 

  宋子薰遠超過我的想像,過了好久的時間或許幾個小時,我和他就這樣兩個人雙雙坐著,沒有人起來,沒有人說話,沒有下一個動作,夕陽早已落下,天色已黑,我和他都很執著,他腳下的菸蒂可以積成一座小山,而我兩腿發麻的無力,兩手早已失去了知覺,我不知道我在堅持什麼,更不了解宋子薰到底在想什麼,彷彿這是一場比賽,誰也不肯讓步。

 

  一陣微涼的傍晚冷風緩緩吹襲而來,我忍著幾秒卻仍然緊皺住鼻,噗哧地打了個噴嚏,而宋子薰有了動作,化解了這僵局。

 

  溫暖的氣息整個從背後將我籠罩住,我稍驚訝地抬頭,宋子薰正雙手拎著原本身上穿的暗紅色外套披在我的肩膀上,我不敢直視於他,只能死盯著地上自己的平底鞋,任由他拉整那件外套,一股濃郁的菸草味很快地擁進我的鼻間,我的身子暖和起來,我張口欲說些什麼,卻不知要如何開口,嗕語了半天,只能吶吶的說:

 

  『……呃,你來探病?』

 

  宋子薰過了許久都沒答話,我不免好奇地看他一眼,卻被他過於專注的眼神給震懾住,沒辦法轉移視線,只能和他兩眼相對著,宋子薰毫無眨眼地打量著我,無比認真,那表情像是對著什麼東西起興趣,甚至還透露著些疑惑不解,對我的問題不為所動,就這樣看了一陣子,終於開口:

 

  『妳呢?』

 

  我藉機轉移目光,往天上的一抹細月看著,故意輕鬆答著:

 

  『同事出車禍,來探探病,看那樣子應該是還要住院一陣子,你呢?誰生病了?怎麼會來……。』

 

  話還沒說完,便被音樂鈴聲打斷,只見宋子薰將口袋裡的手機拿出接上,我便識相地止住了話,安靜地持續觀賞著夜晚醫院景象,看了看時間,也差不多該回家了,起身準備趁宋子薰講電話的途中離開,作個手勢暗示他後,突然聽到「妳不用擔心,小雙,醫生說狀況良好」。

 

  我微微發著愣,小雙,是陣禹的妹妹,是那個櫃檯小妹對吧,誰需要她擔心?雙腳像釘上鐵釘動不了在原地,等到宋子薰掛掉電話後,我不禁開口問著:

 

  『你今天來看誰?』

 

  『陣禹。』他淡淡的說。

 

  我瞪大眼睛,怎麼我並不知道這件事情,自從藍玫瑰事件過後,便和陣禹保持著一種微妙的關係,偶爾傳個簡訊,縱使知道他工作很忙且日夜顛倒,有時三更半夜打手機吵醒我的睡眠亂聊幾句,我從未有過任何怨言,昨天,不是還傳了一封簡短簡訊嗎,看不出任何異狀呀。

 

  『……陣禹?……他怎麼了,生病?拍戲受傷了嗎?在幾號病房?』

 

  我語氣焦急的追問著,不自覺走近宋子薰,無比慌張。

 

  豈料,宋子薰突然低頭伸手撫著嘴唇,我納悶著瞧著他,竟發現他在……偷笑?!正當我懷疑起自己的眼睛時,他很快淡去笑意,抬頭看我,淡淡說了一句「妳真認真」。

 

  原本緊繃著的擔心一口氣鬆懈下來,我眨眨眼,不可置信宋子薰竟開這種玩笑,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,上次誤認簽名也是宋子薰莫名的舉止讓我白苦惱了好幾天,我不免微忿了起來,盡力拉下怒氣,微笑著語氣卻冰冷道:

 

  『請不要開這種玩笑。』

 

  他不以為意,腳一伸,整個人站了起來,我仰頭看他,頓時氣勢滅了一半,高個子的人為何總是有一種讓人退卻的壓迫力,尤其是像宋子薰這種身高,他低頭瞧著我,我頓時感到有點洩氣。

 

  『謝謝你的外套,我先回家了,晚安。』

 

  我脫下身上的外套捧著給他,他靜靜的接過,又是那抹好奇的眼光看著我,我被他瞧著十分不自在,他突然開口:

 

  『妳真不一樣。』

 

  『什麼?』我一頭霧水。

 

  『妳很特別。』

 

  『謝謝。』雖不知他想表達什麼,我想這句應該是讚美的話,我便老實接下。

 

  『我是指,禹的眾多女人裡。』

 

  『你到底想說什麼,宋先生?』我語氣開始不耐起來,孤傲的直視著他,對於陣禹,我從未有過超過的幻想,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們兩人的關係,不管陣禹是保持著何種心態,至少我分的出來,陣禹的態度是誠懇且不虛偽的,我們大概就像是一種,淡淡的,心靈上的寄託或是歇腳處,對我而言,我樂於這種關係,陣禹還沒有任何表示,說明白些,就算有,我也不一定會接受,早已下定決心要一輩子獨自生活,就在那年以後……。

 

  宋子薰不再說話,將手上的外套又拿到我面前,我並沒有收下,雙手抓緊微冷的肩膀,對他點個頭便轉身小跑步離開,心裡又因為他講的那些話而漸漸難過起來。

 

  不需要這樣一直提醒我,不要外人來多管閒事,我只是還想再多一點機會和陣禹接觸,再過一段時間就好,我真的會斷絕和他的聯繫,不要這樣一直刺激我的心,我的心比誰都矛盾。

 

  陣禹,你派出來的巨人總是想快些了斷我和神燈的關係,你知道嗎?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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