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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?從小便被長輩們將我和范志偉湊成一對,而後也就這樣順理成章的在一起,沒有任何懷疑。戀愛經歷相當於零的我,其實不懂愛上一個人時的那種轟轟烈烈。

 

  從趙家離開後,對於和人間的感情,像是被迫割捨似的,親情、愛情……友情皆被我深鎖在心裡最深的地方,不敢也不願開啟,漸漸地學也學不會了,但自從遇見了嫚嫚……遇見了陣禹。

 

  直到遇到了宋子薰。

 

  當陣禹和宋子薰毆打停歇後,陣禹將自己鎖在房間裡不肯出來,他們兩人都各自受了些傷,小雙抿著唇不說話,靜靜地擦拭著宋子薰臉上的髒污,拿著藥膏細心地塗抹著受傷位置,宋子薰沉默著,然後伸手輕輕撫去小雙的淚水。

 

  小雙沒哭出聲,任由淚水湧溢,緩慢且仔細的默默處理他的傷勢。

 

  我坐在樓梯上瞧著他們二人,兩人間存在著某種我無法介入的氣息,他們認識約莫四年的時間,宋子薰和小雙擁有我不曾參與的過去在,而這樣的認知莫名令我難受起來。

 

  『小雙,對不起。』宋子薰聲音微啞,艱澀出聲。

 

  小雙吸了口氣,隨手壓了壓紅腫的鼻,搖搖頭後繼續手邊的動作,宋子薰盯著眼前的她,表情有些自責和痛苦。

 

  見了這一幕後,我不禁轉頭從他們兩人身上移開目光,雙齒不自覺的咬著,拳頭收緊抵在唇上,一股酸意從心裡爬升而上,這異樣情緒使我不知該如何是好,連忙站起身,走回自己的房間,轉上門鎖後靠著門低頭悄聲泣著。

 

  這種心中麻麻緊緊的感覺是代表著什麼?為什麼看見平淡慣了的他對別的女生溫柔會這般難過?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,我此時此刻才真正了解,他對自己是多麼的深具份量……這麼令我在意。

 

  晚上,我嚴重失眠,腦袋裡想的,全都是宋子薰這個人。

 

  隔天一早,宋子薰來敲我的門,他怕陣禹又企圖對我不軌,想讓小雙帶著我去店裡,以保安全。經過昨夜,發現了自己對宋子薰異樣的情感後,有些不太知道怎麼面對他,加上不太想和敵視我的小雙在一起,所以我一點也沒根據地向宋子薰保證陣禹不會再這麼做,堅持和他待在家裡,宋子薰幾番勸說沒用之後,回房間拿了些蘇打餅塞給我,無奈的道:

 

  『待在房間裡鎖好門,盡量別下樓,一有事打給我。』

 

  我終究沒聽宋子薰的話,昨晚陣禹將自己關在房裡,不理會小雙的叫喚,他傷勢如何總讓人擔心,不曉得嚴不嚴重,沒有人知道。

 

  中午,我煮了些簡單的食物,到他的房門前敲門,陣禹臉上帶傷地應門,看見了是我有點驚訝,我瞥頭示意他走來客廳,輕道:

 

  『吃飯了。』

 

  接下來的時間,陣禹乖順地讓我幫他處理傷口,滿室的凌亂是昨晚後的戰況,現在卻氣氛祥和,一股飯菜香飄散在鼻間,差異甚大。

 

  『對我這麼好幹嘛?我不會感激的。』即便他不再動手動腳的,嘴巴還是不饒人,我拿著棉棒故意對他破皮擦傷之處施力,下一秒他痛的疵牙咧嘴,哇哇叫起來。

 

  『很痛耶!輕一點行不行啊!』

 

  『昨天腳被割傷像沒事情一樣,今天倒是很誠實。』我調侃著。

 

  陣禹因為我這席話而尷尬的停下埋怨,接下來不管我怎麼塗抹傷口再也沒出過聲了,他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,語氣微酸道:

 

  『妳是不是喜歡子薰?』

 

  『你喜歡嫚嫚嗎?』我答非所問。

 

  『先回答我的問題。』在他急欲反駁之前,我搶先說出口。

 

  『從來沒有。』

 

  對於陣禹爽快的回答,頓時心裡很不是滋味,他去沾惹多少女人都無所謂,但是當波及到嫚嫚,一個我如此珍惜又熟悉的人,不自覺地口氣忿忿起來。

 

  『嫚嫚談感情都是很認真的,你不要玩弄她。』

 

  『我不想聽妳說教。』

 

  『爛人。』

 

  『妳以為我現在受這點小傷,就不敢對妳怎麼樣嗎?嗯?』

 

  『別凶我,不是講話大聲,力氣比別人大就很了不起。』

 

  我越想越氣,手勁使的大,像是想把這陣子所受的委屈全發洩出來,為了被他欺騙把玩著的自己,和可憐的嫚嫚,我發起脾氣。陣禹這個人真的是太好命了,簡直就是個被所有人捧著寵上天的驕子。

 

  『那我呢?你喜歡過我嗎?』

 

  我的問題,陣禹微困擾地伸手騷著頭髮,他還沒開口我又再一次堵住他的話。

 

  『算了,你講出來的話根本不能聽,只會傷人。』

 

  『我說話了嗎?原來妳是這種愛先幫別人預設立場,自以為猜透別人心事,了不起哦。』

 

  『彼此彼此,若不是被你這樣一攪和,害我搬家、辭職,還變成現在全台灣最八卦的那一位女主角,不能出門見不得光,我才知道原來你是這麼不可一世又自私又過份,外加自己的錯總要別人承擔的小鬼。』

 

  陣禹被我一串尖酸刻薄的語調給怔愣住,他開口想反諷回來,卻在嘴邊一連好幾個妳字後,無奈的看著我一臉挑釁的樣子,最後兩人相視笑了起來。

 

  人的心情真的很不可思議,原先自己的目光只追著陣禹跑,遇上他後像是美夢般輕飄飄然,選擇不聽不問有關他的事情,不忤逆不要求,就像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失誤就毀了這段感情。站在喜歡的人面前,我是沉默且被動的,相比之下,現在這樣和陣禹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挖苦的情況,根本是過去無法想像。

 

  這樣的轉變代表些什麼?現在看著陣禹,不再有心跳的感覺,像是因為看著一個墮落又死腦筋的人,無法放他一人不管,那先前喜歡他的那種心情呢?怎麼覺得好像是很久前的回憶。想起那晚和宋子薰在花蓮擁吻的時候,突然整個心揪得好緊,彷彿忘了呼吸。

 

  『是不是很痛?對不起。』陣禹盯著我雙手腕上的紅痕,說著。

 

  『小瞳,妳現在是不是很討厭我?』

 

  我沒回答他,先處理完他所有的傷口後,才開口道:

 

  『很簡單不是嗎?』

 

  『什麼?』

 

  『你可以傳好百封簡訊跟我對不起,可以每一通電話告訴我對不起,也可以現在和我說對不起,怎麼在自己喜歡的女人前,說不出口?』

 

  陣禹聽完我的話後,嘆了口氣,他一臉頹敗,像是個輸了比賽的孩子,拗不過我似的,說:

 

  『我知道了,別再一直提醒我。』

 

  陣禹的乾脆讓我笑開了顏,我心情大好地幫他盛了飯,拿筷給他。

 

  『討厭你的話,就不會煮飯給你吃了。』

 

  陣禹扒了一口飯,突然道:『妳果然是天使。』

 

  我皺眉,很是不能理解,從離開台北那時候開始,宋子薰就常這麼喚我,而小雙和陣禹也似乎知道些什麼,我總覺得自己老是被瞞著許多事,不禁開口詢問:

 

  『什麼天使?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叫?』

 

  陣禹卻像是不想回答我的問題,專心吃著飯,問了幾次他當耳邊風似的,我便放棄繼續追問下去,最後收拾碗盤的空檔,我道:

 

  『陣禹,剛剛你問我,喜不喜歡宋子薰的事情……。』

 

  他聞言突然伸手摀住自己的耳朵,說:『Stop!』

 

  『我反悔了,妳還是不要說好了。』

 

  對於陣禹如此怪異的反應,我眨眨眼,有些好奇地打量著他,他被我瞧得像是很不好意思似的,又開起遊戲機玩電動,我猜不透他的心事,便不再多想,將碗盤等用品清洗乾淨,上樓的時候行經過宋子薰的房間,那從門縫一瞥即見的髒亂,讓我又想起了他。

 

  這晚,我待在房間裡發著呆,想著有關認識宋子薰開始的種種,時而傻笑,直到聽見自己的笑聲頓時明白這是什麼感覺,遲來的發現像剛發芽的樹苗般,一開竅便不可收拾,這才知道自己是徹底地眷戀起他了。

 

  躺在床上卻無法入睡,四周安靜地只感覺得到床頭上的時鐘滴答滴答的,此時突然聽見隔壁小雙轉動門把的聲音,我便好奇地下了床,輕啟房門,看見小雙踏著階梯往剛回到家的宋子薰走去。

 

  『累不累?』

 

  宋子薰搖搖頭,往上我這方向看了一眼,我心虛地嚇了一跳,幸好反應快,立即將門輕輕掩靠上,沒被發現偷聽,我將耳朵靠在門縫邊,努力想聽他們的對話。

 

  『她呢?』

 

  樓下稀疏地音量讓我聽得有些吃力,但是仍舊牢牢地聽見小雙微感不耐的回答:『應該睡了!』

 

  『子薰,你明天要去醫院吧?我陪你去?』

 

  『妳別忙了,專心顧店吧。』

 

  『……你這樣早出晚歸,一整天在外面為了哥在忙,我很擔心你。』

 

  接下來只聽得見細微的聲響,聽不清楚了,禁不起心中好奇,我再一次地打開房門,探頭往外一看,他們怎麼會是再說話呢,小雙被宋子薰拉近懷裡,她靠在他的懷裡悶聲哭著,宋子薰低頭在她的耳邊安撫低語著,近得像是就快吻到她的耳垂,我僵在門口,第一時間關上門,躺回床上之後,手奮力壓著碰碰跳的心臟,很痛。

 

  隔天一早,宋子薰叫醒我,約我和他一起去醫院。

 

  我不曉得他是怎麼辦到的,總而言之,他弄來了一輛救護車,大清早,我們坐著這輛路上警鈴大作的車子,直接進後門急診處,不怕記者攔下。

 

  探視過被安排在加護病房裡的爸後,我幾乎是一見到他便哭了,怡安姨幫我引入還不到會客時間的房內,我看著他被約束套綁住的雙手及鼻子上插著的呼吸管,頓時心疼起來,卻不敢哭出聲,就怕吵醒了他,也怕他見著我情緒激動,加重病情。在裡面待了許久,伸手握住他被箝制住的手,滿是感慨。

 

  出病房之後,守在外頭的宋子薰見我鼻頭紅腫,便不多言或詢問,牽著我的手在醫院緩慢走著,想藉著這流逝而去的時間,刷淡我的悲傷。

 

  直到走到某一層樓,宋子薰在走廊盡頭停住,望著窗外的景色發呆,我往外看去,外面正對著院外草坪,就這樣兩人不說話一陣子,宋子薰開口了:

 

  『18歲的時候,高三那年,我是學校籃球隊。』

 

  我聽完睜大眼睛,一臉不可置信,無法想像看起來斯文瘦弱的宋子薰,在球場上流汗打球的模樣。

 

  宋子薰見我吃驚的神情,淡淡一笑,續道:

 

  『我記得……當時是秋天,有點冷的時候,我剛通過全運會的預賽,決賽時間是……嗯,118號,對,就是那天。』

 

  『當時比數和敵隊只差2分,我負責三分球,時間剩五十幾秒,我有信心,帶著球衝過中場,閃過第一個人、第二個人,第三個想抄我球……。』

 

  宋子薰閉上眼睛,臉上的神情整個亮眼起來,像是正很愉快打球,在我面前擺起動作,語氣熟練的像是回想過好幾萬遍似的,我笑笑地看著難得這樣談天的他,因為過去宋子薰不曾在我面前這般而很開心。

 

  突然,宋子薰停下彎膝作勢要跳起投球的模樣,他斷了話,正當我疑惑地想開口叫他時,他倏然睜開眼,眼裡焦距渙散,低啞道:

 

  『沒了。』

 

  『沒了?』

 

  『最關鍵的那一刻,原先要逆轉情勢的得分後衛,留鼻血昏倒在球場中央,後來他被送進了醫院,被醫生診斷出再生不良性貧血,永遠無法再打籃球。』

 

  『最後,一場車禍,他變成孤兒。』

 

  宋子薰笑了,我卻感到全身僵硬,我看著他眼裡散出來的憂鬱,不知該怎麼接話,連思考也不會了,腦中一直撥放著宋子薰剛剛的話語。

 

  『不過,他在這裡,遇見了天使。』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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