妄想症候群┌ 鴨鴨女王

　　<<<　　第三章　裂縫　　>>>

　　遇上週末，公司裡的人莫不趁早收拾自己的物品，每個人臉上都漾著放鬆感，準備好好享受假期，尤其是彩瑜，今晚與小男友有約會，從一早來上班便格外有活力，關注著時間分分秒秒，終於敖到下班這一刻。

　　『小槿，掰掰，我先走了。』

　　『好幸福哦，玩得開心點啊！』朱槿對著她扮鬼臉，兩手手心覆上臉頰故作嬌羞樣，惹來彩瑜靦腆的反應，遮臉傻笑。

　　她火速關上電腦，原本離開位置的屁股又坐了下來，慌忙地從包包裡拿出鏡子和化妝包，匆匆補妝，朱槿很不客氣地繼續調侃︰

　　『還補！小心他被妳的粉嗆死！』

　　彩瑜仔細地將妝容修飾的完美無暇，塗上鮮嫩粉橘的口紅，無奈道︰

　　『唉唷，漢傑學校同學都那麼年輕，皮膚好到讓人忌妒妳知道嗎？我們呀，比下去只會更氣人，要嘛，就當熟女，那些小女生哪贏得過我？』

　　她看了下手機，驚慌地又道︰『哎呀，這麼晚了，遲到了啦，小槿，那我走了哦，妳別加班加太晚，早點回去哦！』

　　朱槿笑笑，揮手示意，最終將目光和精神又重新轉回眼前的螢幕上，嘆了口氣，想起了幾天前和王奕晉起的衝突。

　　王奕晉自從婚事決定下來後，他極度重視的態度及細心，連彩瑜及同事們都說她幸福到令人稱羨，只是，他的控制欲讓朱槿喘不過氣來，向來最順從她意見、不強迫她的王奕晉，唯獨在結婚確定後特別執著掌控一切，尤其是對她的工作。

　　『小槿，妳不用那麼辛苦，把工作辭了吧，我賺的錢夠往後我們的支出，況且結婚後，小孩子媽媽親自帶，對他的成長也比較好。』

　　『不要，我做不來家庭主婦的，我不喜歡一個人待在家裡。』

　　『妳不是一個人啊，小槿，我知道妳很怕寂寞，但妳還有我、還有我們的孩子，不然，參加一些插花社或婦女聯誼會？我同事的老婆……。』

　　『奕晉，這不是寂寞的問題。』

　　『還有，我不想那麼快有小孩。』她說。

　　很難得和她僵持著的他，聽聞這句話，頓時沉默下來，朱槿看得出來他不太開心。

　　我們結婚後再談這件事情。

　　這是他的答案，但朱槿卻認為他們之間達不到共識，談？還要談什麼？她不是很清楚表明她的意見了嗎？

　　為什麼結婚後，男人非要女人安守家庭？她也是很熱愛工作的啊，熱忱度絕對不輸給王奕晉，雖然她的職位比不上剛當課長的他，但相處這麼多年，他應該很了解她的責任感和事業心比誰都強，為什麼他就不能將心比心呢？

　　朱槿想起家裡的媽，傳統的家庭婦女，為了丈夫付出和犧牲，爸是媽的天，她唯一的依靠，漸漸地竟換來兩人之間生疏的情感，平靜持續夫妻關係，卻有名無實，彷彿是為了孩子而勉強共同生活，直到爸風流韻事曝光，家裡的氣氛更是冰冷。

　　家庭的因素讓她對男人有所恐懼和不信任感，極少在人前掉眼淚的她，賭那口氣是她僅有的自尊，直到遇見了范右陽。

　　其實她是個依賴心很重的人，但她強迫自己獨立，結果她發現她和媽一樣，心裡其實真正期望的，是能夠出現一個人，給予她可以哭的依靠。

　　她曾相信他的。

　　結局卻仍舊讓她失望了。

　　朱槿正發著呆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讓她回神，抬頭一看，原本離開的彩瑜又折返，她一臉不解，卻見彩瑜賊賊笑道︰

　　『欸，小槿，還不下班啊，外面有帥哥等妳哦。』

　　『帥哥？誰？奕晉？』

　　她一聽，慌了手腳，今晚本打算將下禮拜該辦的事項先處理好一些起來，卻沒想到最不愛她加班的王奕晉竟然追來公司堵人了。

　　『才不是他咧，妳趕快收一收，我只是出去時剛好看到，進來跟妳講一下，別讓人等太久啊！掰！』彩瑜曖昧一笑，隨即又匆匆忙忙地離開。

　　等朱槿一頭霧水地走出公司，看見那倚靠在牆上的男人，嚇了好大一跳。

　　范左雨穿著人魚MERMAN制服，微閉上眼，聽見些許聲響，淡然睜眼，和她眼神一對上，語氣緩和，道：

　　『下班了？』

　　朱槿眨眨眼，有些疑惑，老實回答：

　　『嗯呀，你……在這邊幹嘛？』

　　范左雨輕側頭，瞥了一眼停在路旁的機車，說：『等妳。』

　　她完全狀況外，不了解現在范左雨出現在這裡的用意，在她來不及提出她的問題前，他搶先開口：

　　『吃飯了沒？』

　　『……還沒，呃，范、范左雨……你……。』

　　這男人怎麼老愛問她有沒有吃飯，但真正的癥結點是，上次和范左雨才不歡而散呢，怎麼會這麼晚專程等她下班，他緩緩走向他的機車，竟然回頭對她說了一句：

　　『上來，我帶妳去吃飯。』

　　他瞧見朱槿猶豫不決的模樣，像是正想著要找什麼藉口和理由打發他，范左雨便又道：

　　『他是我堂哥。』

　　『噯？你、你說誰？』

　　『范右陽。』

　　＊＊＊

　　今晚的范左雨很反常，但真正令朱槿驚訝的是，他說要帶她去吃飯，千想萬想，也猜不到，范左雨竟然載著她回到他的住處。

　　『呃，這裡是……。』

　　『我住的地方。』

　　范左雨摘下安全帽，胡亂搔弄著因炙熱氣候悶著的髮絲，隨手擦了汗，自顧自地摸索著口袋的鑰匙，背著書包便踏上階梯，回頭望了她一眼，道：

　　『進來吧。』

　　朱槿愣在原地，好一會兒，她結結巴巴回：

　　『范左雨，你說吃飯……。』

　　『嗯，我等等會做飯。』

　　范左雨所謂的吃飯，竟然是自己親手下廚！

　　朱槿百般不安地，有些冒險、擔憂，但對方都這麼有誠意了，臨時拒絕或反悔好像都不太好，加上好奇心的驅使下，她鼓起勇氣，大方地跟著他走進公寓。

　　小小幾坪的空間裡，范左雨的套房沒太多擺設，很簡潔的裝潢，乾乾淨淨地就像他給人的感覺，一絲不苟，唯一特別的，便是房間裡有好香的味道，食物的香氣讓人倍感溫馨，朱槿這才發現自己餓了，她隨意地找了個位置坐下，他則熟練似地，直接走入廚房忙了起來，她看著那敞開的門內，范左雨在裡頭一會兒翻冰箱，一會兒洗菜切菜等，朱槿看得入迷了。

　　他站在爐火前的背影看起來格外好看，這讓她微微羞愧，其實她對煮飯等料理家事全然不懂，如今看見一個比自己年歲小的男人下廚，那專注的模樣，好吸引人，好敬佩。

　　過沒多久，范左雨端了熱騰騰的粥和湯進來，朱槿因那看上去色香味具全的菜餚驚嘆道：

　　『看起來好好吃哦，這是什麼？』

　　『鰻魚粥和味增湯。』

　　『哇，鰻魚，我的最愛耶。』

　　『我知道。』

　　『什麼？』

　　范左雨搖搖頭，將筷子遞給她，輕道：『吃吧。』

　　『那我就不客氣囉！』

　　朱槿試吃了一口，滿足地瞇起眼睛，大讚一聲：

　　『好吃！』

　　『你不虧是人魚MERMAN的二廚耶，手藝真好，真的好吃！』

　　朱槿邊吃著邊講話，滿嘴塞滿了香噴噴的食物，相比之下，范左雨的吃相優雅，他盯著她的樣子，突然笑了出來……想想她好像沒看過他笑過，朱槿頓時發起愣來，沒想到平常冷酷、講話尖酸刻薄的他，笑起來竟這麼賞心悅目。

　　『有沒有人說過，看妳吃東西很好笑？』他說。

　　朱槿明白他在嘲笑她，急急地想將嘴巴裡的東西吞下反駁，卻模樣更滑稽了。

　　她因他的話，他的笑容，想起了那個人。

　　『有，右陽說過。』

　　朱槿也笑了，但范左雨聽聞這句話後，神色卻沉了下來，卻又馬上恢復正常。

　　『他現在人在馬來西亞，在那邊結婚了。』他道。

　　朱槿知道了他的行蹤後，輕輕的點了下頭，憑范右陽的條件，交女朋友易如反掌，10年的時間過去，她料想他大概也早已成婚，只是……現下聽到他的近況，知道了，還是有些不甘心。

　　『哦，是嗎，他在那邊定居了哦？過得好嗎？』

　　范左雨垂下眼瞼，漫不經心地看了桌上被朱槿吃到一半的粥，說：

　　『昨天我和他通過電話，提到妳……。』

　　他抬頭，望進了朱槿的眼睛裡，淡淡一笑，接續：

　　『他叫我轉告妳，對不起，祝妳幸福。』

　　短短的話語，當時的朱槿，卻不知道這席話隱藏了多大的辛酸……以及那個人的秘密……和好深好深的悲傷。

　　對不起。

　　祝妳幸福。